香魂

香魂 
 

 
    漫天飞雪，梅花和雪绽放。雪花飞舞到眼里，一片湿漉漉的，迷糊了若蓝的眼睛。西窗下，若蓝托腮而坐，读着那首“何当西窗共剪烛？却话巴山夜雨时。”一抬头，却只见一片蒙蒙。
   
    那年春晓时，若蓝被一顶花轿抬到这里。犹记得他的眼神，如诉。
   
    若蓝，若蓝。是望书唤她的声音。若蓝回头，看见一眼温柔。他握住若蓝的双手，等着我回来，我会回来的。
   
    你要去哪里？若蓝不舍。可他却低下了头，对不起，我不能告诉你。若蓝转过身去，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，那，你去吧。
   
    他真的就去了，走的时候春天还没结束，就在那新绿里，他轻吻了下若蓝的额头，就那样走了，义无返顾。
   
    他这一去，就是十年。
   
    十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，太漫长。若蓝种植了满圆的梅花，她看着梅花开败了十个冬天，那么，明年他会不会回来？若蓝用手拂着吹落在自己额上的梅朵儿，笑的有点凄然。
   
    云烟深处雾茫茫，在那摇曳的烛光里，若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，红颜易老，更何况还藏不住那满腔的相思。
   
    梅花，成为她的唯一。她喜欢在头顶虬枝结盘的梅树下穿过，喜欢站在雪地里，看落梅飘雪，本里，她就是梅一样的女子。
   
    下辈子，倘若可以的话，我宁愿做梅花。
   
    等梅花开败了许久后，天气越来越暖，若蓝脱下厚重的袄子，穿上淡蓝色裙子，这裙子，还是新婚时的陪嫁，如今，若蓝还可以穿着它。
   
    穿过抄手游廊，尽头是一座凉亭。若蓝瘦瘦地坐在那里，膝上摆放一琴。
   
    红藕香残玉簟秋，轻解罗衫，独上兰舟。
   
    云中谁寄锦书来？燕子回时，月满西楼。
   
    花自飘零水自流，一种相思，两处闲愁。
   
    此情无计可消除，才下眉头，却上心头。
   
    恍惚中，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托起，若蓝正要喊叫，见到的却是最熟悉的脸庞。是他，望书。
   
    千言万语却无语，一任双泪流。他将若蓝搂进怀里，抱的很紧，仿佛再也不会放手。
   
    若蓝从他的身后看去，惊异，在望书背后，还站着两个人，已经入定般。
   
   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，穿着一身月白色旗袍，蝴蝶扣的对襟，乌发如墨。在那女人的身后，是一个有着一双黑亮眼珠的男孩子，白皙的脸蛋上泛着红晕，大概是因为羞涩，却让他显的那么可爱。
   
    若蓝猛地推开了望书，一个女人加一个小孩，为什么？
   
    他们，也是我的妻儿，望书说的很生涩。
   
    若蓝看着那女人，身子微微发抖，还好，若蓝的裙子很宽大，可以包容她颤抖的身子。
   
    那女人上前向若蓝鞠了一个万福，声音很低，我叫如梅。如梅，如梅。若蓝向后轻退了几步，她一直喜欢梅，可上天却把她赐给了望书。若蓝仔细盯着如梅的脸看，怀疑，她是不是梅花幻化成的精？
   
    望书将那孩子推到若蓝面前，乖，叫娘。
   
    那孩子到也乖巧，娘。各种滋味，一齐涌上心头。若蓝褪下自己的红玉镯子，替如梅戴上，她的手，圆润如玉。镯子在她手上，就如雪地里的红梅般眩目。
   
    望书欣慰地看着若蓝，在她耳边轻道，你真是个好妻子。
   
    是夜，灯火如鬼魅。望书抚着若蓝的秀发，我得过去陪他们母子，初来乍到，担心他们会害怕。
   
    你去吧。
   
    若蓝用手指在空气中画着圈圈，勾勒出望书的影子，却触摸不到，只喃喃念叨，望书的名字。
   
    望书和如梅似乎有很多秘密。每当他们在一旁窃窃私语时，只要任何人走过来，甚至是若蓝，他们都会闭口不语。
   
    尽管若蓝眼里充满幽怨，望书还是决定要走，谁知道这一去，会不会又是一个十年？
   
    就如十年前，望书说他要走时，若蓝背对着他，你走吧。手中的刺绣停了下来，针已经刺破了她的手指，殷红的血珠一滴滴落下，眼泪一般。
   
    对不起。
   
    说这个没用，告诉我为什么？
   
    不能说。
   
    那，你走吧。
   
    得到了再失去，比从未得到更残忍。望书走的时候，只说了一句，照顾好他们母子。
   
    福娃，是那个孩子的名字。他和若蓝已经不再陌生，还经常抱着若蓝的双膝叫娘。如梅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子，府里上上下下，都很尊敬她，而若蓝在旁人眼里，只是个早已失宠的主子。
   
    若蓝经常会问如梅，这些年，少爷都在外面做些什么？如梅神色犹豫，说，经商。
   
    快到冬天了，一连几日下大雨。
   
    若蓝顺着微弱的声音向前走，来到后院，后院里有一口大缸，当年是放在城门口救火用的，如今在她家后院，夏天养着睡莲。
   
    声音很小，可若蓝还是听见了，走过去，缸里泡着的竟是福娃。若蓝吓的连连后退，福娃的声音从缸里传出来，好微弱，他在叫娘，救我。
   
    若蓝返回到屋里，强按住乱跳不止的心口，假装不经意地走过如梅门口，如梅妹妹，怎么不见福娃？
   
    如梅诧异，连忙到处去找，若蓝也跟着。
   
    终于找到后院，看见那缸，看见缸里漂着的福娃。如梅的叫声揪心，若蓝也掉下眼泪。
   
    从此如梅一病不起，若蓝哭着问，告诉我，怎样才能找到望书？如梅苍白的嘴唇动了动，不能说。
   
    可望书不回来你会死的。
   
    即使他回来了，没有了福娃我同样会死。
   
    后悔。若蓝每日每夜守在如梅床前，剪着福娃最喜欢的剪纸。
   
    如梅临死时，告诉了若蓝一件事，她说，福娃不是望书的孩子，我也没有嫁给他过。若蓝一惊，剪刀滑落在地，那你是？如梅摇了摇头，秀目紧闭，再也唤不醒。
   
    若蓝光着脚踩在雪地里，在梅花树下跳舞。如梦如幻里，若蓝看见如梅的笑脸，还听见福娃的声音。
   
    若蓝。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将她唤醒。
   
    望书。若蓝还记得他。
   
    你怎么成这样了？望书心疼地抱着她，吻着若蓝的眼睛。然后，望书摊开手心，你看这是什么？
   
    红色的五角星。
   
    若蓝摇头，不认识。望书激动地告诉她，我已经通过了考验，成为一名真正的共产党了。
   
    共产党？
   
    望书使劲点头，你知道吗？如梅的丈夫就是一名英勇的共产党，只可惜，叛徒出卖了他，他已经牺牲了，所以，由我秘密将他的遗孀解救出来，并送到这里，因为这里很安全。只是，苦了你。
   
    若蓝大笑，蒙胧间看到许多蝴蝶飞进梅间，若蓝穿过那片梅花，掉进快要结冰的湖里。恍恍惚惚，听见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。
   
    若蓝，若蓝。